雙魚的憂鬱是情人的負擔?
從初始站坐到終點站,再從另一個初始站坐到另一個終點站。我們坐在公交車靠近窗戶的位子上,一句話不說,安靜地看著黑夜裡五彩闌珊的光圈,像被噴濺過的油彩畫,張揚出沒有花的斑駁。
我是雙魚座的,身邊的男孩是金牛座的。金牛,老實,穩重,誠懇,踏實,固執,還有點小幽默。
「小然,你又在想什麼?」他問。
又在想什麼?又在想什麼?這樣一個陰雨霾霾的夜晚,身體開始劇烈地疼痛,曾經劃下去的刀口再一次對我嘲笑。最近在看《紅樓夢》。黛玉已經開始吐血。我擺過頭,突然問:「你喜歡林黛玉嗎?」
「如果你是,我會喜歡。你有一雙和她一模一樣憂傷的眼睛。我想要保護你想要保護你。」他說。
呵。保護。聽起來神聖與乾淨的一個詞,我喜歡。我輕輕靠上他的肩,開始流淚。也許,戀愛最美好的姿態就是像現在這樣,一句話都沒有,安靜地靠在一起。看日昇月落,看花開花謝,看季節裡緩緩延延的細水長流。平平淡淡。足矣。愛情裡的絕美,沒有大喜大悲,快樂,還有悲傷,無須費長久去構思。
「你怎麼了?」他問。
我故意撞了撞他的肩膀。沒怎麼。我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笑得正常,然後伸出手,微微按住又在激烈痛癢的刀口。其實你不瞭解我的還有很多,我好怕有一天你會覺得怎樣的我都只是矯情。
「喂,他們說,金牛的性格永遠無法帶給我浪漫虛幻的愛情。」
「那你想要的愛情是什麼?」
「我想要的愛情……」
「穿這麼少的衣服你不冷嗎?」他打斷我。
「我不會冷的。」我沮喪地反駁。
「你就是冷了。你的手很涼。」
我抬頭看著身邊的他,看著他一貫的固執與堅持,還有大哥哥般的嚴謹與認真。按照慣例,接下來他會波及性的叮囑道:記得每天早上一定要去買早點;記得天冷不能再任性吃雪糕,你的胃不好;記得多穿衣服,不能為了漂亮大冬天裡穿裙子;記得認真聽課好好學習,不能逃課……
這就是我的初戀,金牛和雙魚的初戀。
我的初戀和所有人的一樣,明裡艷陽高照,暗裡卻患得患失,不抱天長,不期地久,就只是在寂寞大學寂寞的日子裡,因為戀愛所以戀愛,等待著一畢業便天各一方這逃也逃不掉的結局。可是,他卻認真得很,總是揣懷著婚姻憧憬著家庭,還嚴肅地看著我的眼睛承諾說,大學畢業後一定要娶我當老婆。
當老婆?他用了好陌生的一個詞。我有了一種強烈的束縛感與歸屬感。可是怎麼辦呢?我還沒有想好,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屬於一個人而不再屬於自己。我是個幻想主義的雙魚座,可突然發覺這份感情談得有些現實了。是我們的感情來的現實,還是所有的感情都會如此現實?我最虛幻的愛情啊,在這個世界裡變複雜,我連做夢都在縫補我的愛情,我一邊縫一邊哭,我的現實的愛情橫亙在我的夢境裡,怎麼夢都不再像夢。
愛情裡那些無解的糾紛和爭吵大同小異地存在於我們的初戀裡。他不喜歡我對他的敏感與情緒化,不喜歡我對愛情的虛無與不安全感,他說我陰晴不定的性格讓他總也找不到我給的愛的方向。於是,他忍讓。於是,他心灰意冷。於是,他選擇徹底地放棄。
「小然你夠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們不要在一起了。你太虛幻而我理性現實,你太好強而我卻很平庸,你才華橫溢卻天生優柔寂寞情緒化,跟你在一起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事也是最痛苦的事。我只是個平凡的人,我想要的只是找個平淡的女人平淡地過一輩子,我想要的只是沿著一條掛滿路燈的街道牽著愛人的手一直走一直走。可是小然,你給不了我的。我很平凡所以請你放過我。」
這些話彷彿說了一個世紀的久。我就那麼傻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眼淚忘了掉。
後來的日子變得漫長,曬著暖洋洋的太陽,生活前所未有的平淡而缺乏光芒。閒下來的時候,依然會回憶那些一起走過的時光,依然會想起那個固執踏實的金牛座。那些與他有關的舊事幻化成無數個碎片在眼前閃過,沾染著夕陽的餘暉,恍恍惚惚的,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白日夢。
這麼長的述說,終於在一種飄曳遊蕩的意識中逐漸安定下來。我知道,我必須哭著扔棄一些東西,遙遠的年代,潮濕的往事,踩碾過去,平靜地面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