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性輕情」的背後
無性的愛不完美,無情的性是衝動,它往往惹出許多事情,讓我們看看在「性」與「情」上,男人的心理吧。
「男人由性生愛,女人由愛而性」,「男人重性輕情,女人重情輕性」,無論東方還是西方,人們在情與性上,都用一個聲音說話。而且,這個聲音是以輕蔑男人的語調發言的,「重性」被看作「低級」的。
問題首先在於,當我們以「男人如何,女人如何」對性別整體做出判斷與界定的時候,我們便忽視了個體的差異與多元的可能。每個人都清楚,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女人和女人也是存在著差異的。整體概括固然簡單,便卻傷害了少數人的個體。
問題還在於,男人與女人對情與性的態度,是否是終生不變的?潘綏銘先生曾指出,男人與女人的性慾求與性愛觀在其生命歷程中發生一次「互換」,一對戀人相處時,男人在年輕時急於做愛,女人更講究溫情與浪漫,而人過中年,女人性慾求增強,男人反而更關注精神上的相依相戀了。這些在生理、心理上表現出的差異提示我們:簡單地說男人重性輕情,顯得過於極端。
退一萬步,即使男人真的重性輕情,他們便確實有責任因此蒙受指責嗎?性不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情之一嗎?對自然欲求的渴望與追求是不道德的嗎?輕情畢竟不是不要感情,而是與性慾求相比,男人的獲得欲求有重有輕,有先有後罷了。我們還應該清楚,這種種表現都不是無緣之水,無本之木,男人對性的強烈欲求,正如女人對性的迴避態度一樣,是有源由的。
人類進入畜牧業後,男人在生育中扮演的角色受到認識,基於種族繁衍的需要,男人被要求性能力強,被要求盡可能多地與女人做愛,以便人丁興旺。那個時候,男人「重性」最符合社會道德與發展需求,從而為他們在今天的表現埋下根基。社會對男人廣泛的性行為沒有道德禁忌,相反加以鼓勵,而女人因為需要保證所產的孩子是自己男人的血統,而出現了對女人的性禁忌,這是為了維護男人對妻子的財產所有權。在男權文化下,這種對女人三從四德,男人三妻四妾的要求便一直延續下來,而且發揚光大,即使在歷史、文化與經濟背景已迥然不同的今天,女人的「輕性」思想也已深入骨髓,更反飾出男人的「重性」。
今天,我們一方面責怪著男人過於重性輕情了,另一方面,社會文化又在加重著男性的心理趨勢。男人在還是個嬰兒的時候,社會文化便通過他們的父母發揮著作用。男孩子的生殖器總會受到格外的誇獎與關注,成年人要割去孩子的生殖器的玩笑培養著他們的閹割恐懼,而與閹割恐懼相對應的,是對生殖器與性能力的極力推崇。男孩子很小便被培養出這樣的概念:性能力強對他們是極為重要的。如果一個男人在性上失敗,不能吸引並獲得女人,他會被看作是徹底的失敗者。我們的文化告訴男人,有兩件事對他們是至關重要的:事業的成功,性的成功。
隨著他們的成長,男權社會又將這樣一種觀念慢慢地灌輸進他們的頭腦:男人是強者,是性的主動者、佔有者,是能夠從性行為中獲利的人;女人是弱者,是性的被動者、被佔有吃虧者。社會文化對女人三從四德的塑造,反作用於男人,更加重了男性「重性輕情」的心安理得。而與此同時,女孩子受到的是應該抗拒男性「重性」傾向的教育,女孩子不應該追求性愛,這正好反飾了男性的重性,而女人又因此不可避免地形成了將性做為交易砝碼的潛意識心態,她們知道,何時給男人性,對她們最有利。
性是男性證實自己身份的一種方式。我們談論一個男性是男孩兒還是男人,其標準往往是;他是否和女人發生過性關係。完成了性徵服的男孩子被看作像一個真正的男人,性是一種戰績,只有在性方面讓女人接受才是真正的男人,而是否有愛情並沒有關係,也從來沒有人過問。
讓我們看一看文化是怎樣界定男人與女人的吧。性的主動既然被認為是男人的特性,那麼如果我們不在性方面表現出敢作敢為,就會被認為是缺乏「男子漢氣概」,極端情況下甚至會被猜疑為同性戀者。而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了,又會被看作是縱慾者,是會傷害到女人的「野獸」。男人哪裡還有活路呢?除了既不自尊,又得不到尊重的角色,社會還讓男人在性方面能有哪種角色可以扮演呢?
需要格外強調的是,社會對男人氣概的定位,同樣使男人在性中求一些性以外的東西。關於男人的社會性別角色告訴我們,男人是剛強的,有淚不輕彈的,不需要傾訴對象的,可以自我消化的,親密關係對他們是多餘的。於是,當親密關係只在女人與女人間共有,男人的心是孤獨的。男人不僅彼此隔離,他們實際上也被與女人隔離,要得到身心上的相互接近便只剩下性交這一條路了。敏感的男人不難察覺,做愛的時候,他們有一種安全感,一種與人溝通的感受,一種與他人溶為一體的感受。男人通過性交滿足對親密、關懷和接觸的全部需要。因為,我們已經被剝奪了通過感情滿足這些需要的可能。
不是男人輕情,而是對男人的社會性別角色定位堅持著這樣的觀念:男人重視感情是一種不成熟、不剛強的表現。傳媒中的鐵面男子,不是最被女人看好嗎?女人們心目中的「男子漢」,不更多的是那些不苟言笑的「硬漢」嗎?男人輕情,是他們即使僅僅為了表現得像個「男子漢」,也不敢不輕情。性是我們唯一與人親近的機會。從這個角度看,重性,正是男人受傷害、受剝削的結果。
關於男人的社會性別角色定位,需要一次徹底的顛覆了!
可見,無論從歷史還是從現實的文化,都為男人的重性提供著支持系統。與心理相對應,男人在年輕時對性的生理感受往往集中在陰莖上,而不像女人那樣可以通過擁抱、親吻、愛撫,甚至僅僅是談情說愛,便可以獲得性的滿足。
與此同時我們又不能忽視了,人類原本便是一種喜愛冒險、獵奇,不斷嘗試新事物的物種。我們的近親大猩猩不會與同一個異性發生第三次性行為,不會在同一棵樹上睡兩夜,每頓飯都要在不同的樹間跳躍著品嚐不同的美味。人類祖先也是一樣,正因此它們才有勇氣離開樹林到陸地上生活,並一直發展到今天。女人在性上的不斷探索被文化壓抑了,而男人對多性伴的尋求,對性的多元滿足的追求,卻受到文化的肯定。
男人有不需要性的時候,正如女人也有需要性的時候。任何簡單的所謂「男人如何,女人如何」的劃分,都是對男人和女人的傷害。
如此一來,男人哪裡還有什麼理由不「重性」呢?情是一種慢悠悠的東西,男人們的生殖器等不及,它需要盡快的高潮體驗。這是荷爾蒙與精液積聚的結果,作為一種正常的生理現象,它需要得到渲洩與滿足,而不需要道德評判。
但是,男人便真的不需要感情了嗎?陽痿與早洩在很多時候便是沒有感情的性交的附屬品。男人同樣渴望愛情,但這愛情中不能沒有性,而是促進性的。
略準確的說法也許是,男人重性,但並不輕情。他們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不同背景下,有不同的表現。而所有這一切,都與品德無關,不應該成為對男人進行蔑視與壓迫的理由。(方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