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工作日記
我不是一個喜歡音樂的人,沒有哪個歌星是我關心的,我只是在某個階段愛聽某首歌,不管唱歌的是不是當紅的,只要那首歌符合我當時的狀況,我都會買來磁帶,放在車裡,走哪聽到哪。路亞丁因此說我是個很情緒化的女人,很像我近期車裡流行的那首歌,張宇的《大女人》。
週一:朝九晚五的生活又開始了,我和亞丁的冷戰還未結束,帶著怨氣上班,感覺不好。
秘書齊小姐把今天的日程擺在我桌上時,我明顯發現她今天的妝畫得比以往濃,裝束是已經過氣的中式套裝,讓我想起亞丁收藏的舊上海月份牌上的老式美人,怪怪的,和現代化的辦公室不是很協調。
齊小姐,珂羅蒂那新出的一款套裝挺適合你的。我假裝無意提醒她,但語氣有點兒嘲諷。
謝謝。齊小姐很小聲回答,可我猜想她心裡一定嘀咕:管得著嘛。
齊小姐帶門出去時,一臉灰色,但誰讓我是她老闆呢?
所以,我常在想,一個30歲的女人,在德國人的公司做到副總裁,未婚,年薪加花紅過百萬,是不是可以比還在職場遙望成功的女人,多一份優越感,頤指氣使也是情理之中的?
亞丁就是因為受不了每個月要讓我在他的業績報表上簽字,而自動辭職的。他用這幾年的積蓄開了一間室內設計公司,3個月了,還沒有一張定單,我們就是為這個起了爭執。
我好意說可以給他介紹一些客戶,他很粗魯地拒絕,態度惡劣地令人費解。我原以為他是事業不順而氣不順,便極力表示我願意鼎立相助,可我越這麼說,他越冷言冷語,最後他摔門而去。
2號線的燈在閃,是齊小姐:路亞丁問啟龍公司的電話,我可以告訴他嗎?
啟龍是一家不錯的建材公司,我們公司是它的大客戶,亞丁找它,是不是有業務了?我思考片刻,讓齊小姐把電話接進來。
剛「Hello」一聲,對方就掛了,撥亞丁的手機,沒有應答。
心情煩躁,直至下班,想找個人聊聊,才發現身邊居然沒有一個貼心的朋友。不禁悲從中來,黯然神傷。
齊小姐按慣例來問還有沒有事情,這是她要下班前的暗示。今天,我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她不要急著離開,但又無法放下架子懇求,於是很公式化地說:如果你沒有約會,我想請你吃飯。
齊小姐愣了3秒,我連忙低頭看文件。
她婉言謝絕:我想去珂羅蒂那專賣店看看,我的衣服都過時了。
有點報復的味道。
齊小姐走了,我發現我剛才專心看的文件,其實是反的。
悻悻地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離開office時,才發現今天的工作效率很差,心裡老是想著亞丁,連德國總部來的電話都敷衍了。所以,必須馬上解決和亞丁的矛盾,可是,他在哪裡呢?
男人真的很難琢磨,我愛亞丁,我不在乎他的職位比我低,收入沒我高,我只愛他這個人,如果他也愛我,他還在乎什麼呢?
週二:齊小姐請了一天假,亞丁昨晚未歸,還有兩個重要的會要開,我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齊小姐在電話裡的聲音有些沙啞,本想關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但總覺得有些彆扭。
會議主持得還不錯,決策了幾個大的項目,很有成就感,趕走了心裡的一些煩鬱,可回到辦公室,看見齊小姐的桌子空著,也不知亞丁是否來過電話,剛剛好一些的心情又陡轉而下。
戀愛談過幾次,只有這次最緊張,不知是否是因為女人三十,單身貴族的幌子不再理直氣壯,儘管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怕得要死。翻過幾本心理學的書,可書上都說,是因為太愛才怕失去。我從沒有告訴過亞丁我對他的情感程度,我覺得如果讓他知道我很愛他,他會驕傲的。
亞丁是個出色的男人,只是缺少一些機會和運氣。他要單干,我沒攔著,我也希望他能早一些成功,畢竟,我還是可以體會到我給他造成的壓力,儘管戀愛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但如果真的想長久,他不可能安於現狀。不是所有男人都介意自己的愛人比自己強,但路亞丁的個性是絕不甘於娶個總裁回家,而自己碌碌無為。
下午,齊小姐來上班,她到我這兒銷假時,眼圈紅紅的,我沒多問,我是怕問了她她也不想說,我多尷尬呀。倒是她主動告訴我亞丁打過她的手機,她把啟龍公司的電話給了他,她問我這樣有沒有什麼不妥,我說沒有。
心裡很失落,亞丁為什麼不直接給我打電話?我在啟龍老總面前說句話,可以省了他很多公關的程序,價錢方面更不用說,如果亞丁提我,啟龍一定鞍前馬後,何苦走彎路呢?
我終於撥通亞丁的手機,他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反而我的火氣被點著,衝他怒吼:你到底想幹什麼?
亞丁避重就輕:我正在啟龍看樣。
似乎是被噎著了,我不知如何接下茬,狠狠把電話撂了。
可能是聽見動靜,齊小姐很快為我倒了杯冰水送進來。
我是不是真的很霸道啊?我第一次這樣問我的員工。
齊小姐還是愣了3秒:您怎麼了?會開得不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我們都在答非所問,都無法跨越那道無形的溝壑。
可這溝壑到底有多深,又是誰「挖」的呢?
週三:亞丁昨晚回來了,心情有所好轉,看來公司有起色,他想和我談談,我說累了,其實是賭氣。
昨晚,我很想知道亞丁和啟龍的交易,可不能主動問亞丁,他還沒有向我解釋清楚冷戰的事情,我怎麼能先低頭呢?倒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等亞丁來哄,他卻在燈下專心畫圖紙。我一個勁兒摔枕頭,可惜枕頭太軟,並且它是無辜的,我覺得我也是無辜的,但我可以把氣撒在它身上,因為我比它厲害。
今早上班時,已不見亞丁身影。於是,一到辦公室就撥通啟龍何總的電話。
何總客氣得有些虛假,一聽說我和路亞丁關係,更加肉麻無比:大小姐您倒是早發話呀,我們麻溜兒地送貨上門,甭提錢的事情,多俗啊。假是假得可以,但有人如此獻媚,難免心情舒暢。
下午,我正在和銷售部的幾個經理做下個季度的營銷方案,手機炸響,是亞丁。原來何總親自把貨送到亞丁的公司,執意分文不取,還一個勁兒道歉,說不知道是自己人。
亞丁很快明白是我的關係,臉上有些掛不住,衝我大發雷霆: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他的聲音很大,在場的人應該都聽得見了,我一向要面子,在公司也算有威信,就算心裡慌張,也得強迫自己掛了電話,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亞丁的電話並沒有追過來,我依舊很專心地工作,這是我多年練就的本事,職業的角色扮演得滴水不漏,哪怕是心裡的方陣早已亂得無形。
剛走出銷售部,就覺得頭皮發麻,等候多時的心虛頃刻間蜂擁而至,湧向我全身,一時間,雙腳發軟。
齊小姐正為下班補妝,還是那麼怪的造型,三十好幾的人了,婚也結了好幾年,品位就是上不去。
我不快地敲敲她的桌子:麻煩給我杯冰水。
回家的路上,車裡照舊是張宇的沙啞發洩:我還是愛你的/即使你有些大女人/既然說過要讓你三分/就沒什麼好跟你爭/我還是愛你的/你那是什麼眼神……突然想打個電話問亞丁,我算不算「大女人」,可就在我反覆告戒自己不能主動求和的過程中,我覺得自己就是。
等紅燈時,看著那些匆匆往家趕的女人們,我覺得她們比我幸福,至少比我輕鬆。
週四:昨晚我到物業交水費,得知亞丁已經交了,我擔心人家八卦我和亞丁是非,慌稱我剛出差回來。
一早上班時在電梯裡聽見別的公司的員工議論上司如何苛刻尖酸,我突然在想,我的下屬會不會在我背後議論我,尤其是齊小姐。
一進office就發現齊小姐真的穿了件珂羅蒂那的套裝,髮型也是新做的,妝容反而淡雅了許多。我掩飾了我的好感,但一上午我都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誇一下齊小姐,於是,又回想了她的工作,也是無可挑剔的。
午餐時,我無意聽見背後的幾個女職員在議論齊小姐,她們沒有注意我在,所以言語沒有遮攔。原來齊小姐的老公有了外遇,第三者逼著他離婚,他不得不攤牌。其實齊小姐早就知道,一直忍著,實在挽回不了,也沒有死纏爛打,客客氣氣協議離了,反而是她老公在拿到離婚證時,哭得鼻子拉糊。
聽得出,她們都挺佩服齊小姐,要柔有柔,要剛有剛。
我的心裡有點酸酸的,覺得我忽視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也許,我忽略的不僅僅是齊小姐。
回到office,我由衷地對齊小姐說:今早我就想告訴你,你的衣服很合體,很漂亮。
齊小姐又愣了3秒,笑著說:謝謝。我第一次發現,齊小姐笑起來很好看。
回到座位上,我端著齊小姐送來的熱咖啡,心裡琢磨:什麼樣的女人能讓男人在分手時掉眼淚?如果我要和亞丁分手,他會不會很痛苦?
於是,我給亞丁打電話,假裝強硬地說:如果你還這樣,我們不如分手算了。亞丁沉默良久:只能這樣了。
他沉默的時候,我還暗自得意,覺得他應該不捨,可是他的回答如雷貫耳,我開始後怕,但又不知所措。為什麼,想掉眼淚的竟然是我!
你以為我離開你就不能活了嗎?我摔掉電話。愛情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不用你路亞丁操心我的衣食住行,房子、車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我愛你,愛得毫無條件,反而錯了?
齊小姐提醒我今天的例會定在3樓會議室,我讓她通知我的助理主持。不到一分鐘,我的助理就打電話說,今天會上有幾項決議他做不了主,希望我來拍板。我推說頭疼,他問要不要把會議改期,我說你看著辦,反正我今天是不能參加了。助理決定改期,他說我不參加,會就沒必要開了。
往日的成就感蕩然無存。不知不覺淚水婆娑,突然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如果沒有了亞丁的愛情,我如今的風光都將是末日奢華。
下班前,助理把一份人事調動的報告交來,我仔細看了,有不同意見。以往我會很迅速地讓他按我的意思改正,他也習慣了不多說自己的意見。今天我卻讓他先談他的想法,然後他再綜合我的意見修改,最後由他定奪。
我是不是很霸道呢?助理收拾文件時,我突然問上次齊小姐沒有給我答案的問題。
您是非常能幹的女人,霸道一些是正常的。助理力求鎮靜,還是有些慌張。
哎,我在心裡歎了口氣:也許,我真的是那種讓人怕而不是愛的女人。
可我真的是愛路亞丁的,儘管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包括亞丁本人。
週五:我收到亞丁委託速遞公司送來的家門鑰匙,冷冰冰的,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上午,新上任的人力資源部經理來我這裡報到,是一位相貌平平,但說話很溫柔的女人,她身上有一種親和力,一種成熟女人的魅力。面對她,我想,我的臉龐算得上美麗,工作算得上出色,但很有可能,男人在選擇妻子的時候,會把我淘汰,只有選擇合作夥伴時,才會把我留下。
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何總來電話叫苦:路先生把貨退回來,您倒是給我一個面子,這以後讓我怎麼和您打交道呀?路先生太認真,我們按半價他都不幹。
我讓何總按章辦事,並告知不會影響我們公司與他的關係,他才連連道歉地掛上電話。
何嘗不是一種負擔?
送鑰匙的小伙子很健談,於是我便問了一下亞丁的情況。小伙子大概是看出了端倪,滔滔不絕把亞丁的無精打采誇張地演繹了,但我還是很感激他,至少我知道亞丁也在傷心。
午飯時間,齊小姐主動和我聊起情感話題,像朋友一般。
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要告訴他,讓他知道你不能離開他。齊小姐很誠懇。
下午,我一直計劃著明天和亞丁的見面,工作上不禁毛糙了些,財務、銷售、客戶部門的文件堆了一桌,我無心過問。我讓齊小姐通知各部門休息半天,很快,我聽見一小陣躁動和歡呼聲,我對自己說,可以偷懶一下,讓自己和同事都有個借口做好愛情工作。
愛情真的很重要。
週六:男人總是經不住女人的眼淚,亞丁同樣經不住我的眼淚,因為我是愛他的女人。
我精心打扮自己,希望見到亞丁時,他可以一眼看出我的美麗是因他而存在的。然後我會說我錯了,其實我的心很脆弱,在你面前,我只是個小女人,永遠都是。
亞丁把我緊緊擁在懷裡,溫柔地說:我感覺到了。
週日:有人說,人在痛苦的時候才會有激情寫日記,今天我很快樂。(文/藍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