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獅子的愛霸道而深情

女獅子的愛霸道而深情

    他總是說我霸道。誰讓我是一隻獅子?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髮招搖過市,他無可奈何;當著眾人的面毫不遮掩的大笑,他無可奈何;稍有反抗就被拳打腳踢,他無可奈何。似乎,他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對於我,他總是義無返顧的包容,有時連我都覺得困惑,總想仰天長嘯: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不記得當初是怎樣開始的,就像是不記得當初是怎樣稀里糊塗的愛上他,把他招致麾下。我們的愛情早已少了初戀的纏綿,更多的只是一種習慣。我習慣了在大發「獅威」後他去收拾殘局,習慣了輕輕一揮手就能把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她似乎從沒想過,是否有一天會失去他。 

  我是一家報社的體育記者,工作三年了,沒加過薪,沒升過職。我有個好友小為,是典型的雙魚座女子,溫柔,纖細,黑亮的長髮都足夠與廣告女主角媲美。小為至今還沒有男朋友,可能因為她過於追求完美,把身邊的人都嚇跑了,不像我,經不住一點誘惑就把自己出賣了,這是小為說的。 

  蘇家揚不是球迷,但我是;他從不看球,但我一場都不落。於是每個週末別的情侶相偎著到處玩時,我都在家對著電視發狂,為了保護家庭財產不被我一時激動而破壞,他在客廳裡只擺了一台電視和一張沙發,外加一個靠墊。電視是用來看和罵的,沙發是為了坐和跳的,靠墊是為了摔和打的,這樣,那台42寸的大背投才不會由於播放了令我激動的畫面而壯烈犧牲。每當我支持的球隊進了球,我會大叫一聲「進了」,然後將手中的靠墊豎直上拋,接著在沙發以360°的旋轉角度又蹦又跳,於是乎,電視保住了,沙發換了N張。每當對手攻破了我的大門,我會情不自禁的大喊一聲「不要」,然後將手中的靠墊狠狠砸向電視,把進球隊員和防守隊員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一遍,接著圍著沙發小跑三圈以示抗。這是他總結出來的規律。 

  剛開始談戀愛那陣,他還陪我看過幾場球,但後來終於由於在客廳裡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退居二線了--改成在臥室上網,以至於在比賽結束半小時內,我都回憶不起他的存在,直到肚子餓了,才想起對著臥室大喊:「蘇家揚,我要吃飯!」 

  小為笑稱蘇家揚活著是一種勇氣,我便滿不在乎地說:「他自願的。」 

  「那你就不怕他有一天會棄你而去?」小為試探性地問。 

  「他敢?」我握緊了拳頭,「坎通納的飛腿可是跟我學的,泰森咬耳朵前也得到了我的真傳。」每每這時,小為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其實我知道蘇家揚一直希望我把頭髮拉成小為那樣,但我偏不,何況天生自來卷又不是我的錯,現在剛好還流行凌亂美呢!我可以這樣為所欲為,是因為我知道他愛我,就連做夢,喊的都是我的名字。他從不打鼾,可是愛說夢話,還總是死不承認,於是我通通拿採訪機錄了下來,第二天早上便本著「坦白從嚴,抗拒更嚴」的原則進行拷問,證據在手,萬事不愁,所以每次都會以我的勝利而告終。有時我就問他:「你幹嘛光說夢話呀?要是夢遊夢遊多好,上個禮拜的衣服還沒洗呢,你睡著睡著就進行了勞動改造,豈不一舉兩得?如果是那樣,我一定用DV給你拍下來,第二天還要敲鑼打鼓給你佩戴大紅花。」 

  蘇家揚在一家IT公司做一個不大不小的頭頭,按當前流行的行話說,他是典型的IT精英,一天到晚打交道的對象只有電腦,所以很少與人交往。跟我相比,他的確要靦腆得多,人一多他就不敢說話,見了陌生人還會臉紅,不過那時候的他,是超可愛的。於是我跟小為說:「他跑不出我的五指山的。」小為只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無奈地搖著頭。 

  主編說我寫的報道主觀成分太多,我寫的球評又常常慷慨激昂地指桑罵槐,在沒有經過我同意的情況下就把我調到時事政治部了。我問小為:「我是不是長得很憂國憂民?」 

  小為像撥浪鼓似的搖著頭,「你要憂國憂民這世界上就沒有不憂國憂民的了!」 

  「那為什麼要讓我跑時事政治?我和陳水扁很熟嗎?」 

  「或許你和薩達姆沾親帶故呢?」 

  於是我由寫球評改成寫時事評論,我把陳水扁扁得一文不值,把呂秀蓮罵得豬狗不如,把小布什說成是侵略他國的強盜,還說薩達姆其實是個禽獸。主編的書面評語是:言辭過於激烈,政治立場不明確。口頭評語是:你罵人罵得這麼爽,有嚴重的暴力傾向。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寫得稿子被一一槍斃,我連殺人的心都有了,但理智告訴我要冷靜,便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聲下氣地說了一句「我下次不敢了」。主編寬宏大量又給了我一次機會,把我調到了社會新聞部。 

  我不得不每天拿著DV到街上去找到新聞線索。第一個禮拜把全場垃圾沒清理乾淨的小區全曝光了。主編說:「你跟垃圾有仇啊,能不能衝出垃圾堆,走向全社會?」我重重地點了點頭,說:「請再給我一次機會!」第二個禮拜我站在十字路口專逮違章的行人和車輛,碰到騎車帶人的還要採訪一下被帶者對生命的認識。在確定了交通部門沒有給我任何好處之後,主編義憤填膺地親自把我從馬路上揪了回去。「你說,我還會給你機會嗎?」他氣呼呼地問我。 

  「會的!」我毫不猶豫地說。 

  「為什麼?」他吃驚我竟如此自信。 

  「因為你是我老爸,要是把我開除了,你就得養活我一輩子!」我壞壞地笑了笑。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我怎麼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一天到晚不讓我省心,你說吧,到底想要怎樣?」 

  「你把我調回體育部,我保證公正客觀地進行報道,再也不明顯地偏袒曼聯和羅馬了。」 

  他「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不明顯地偏袒,偷偷摸摸地偏袒?」 

  我差點給他跪下了,「讓我在文章中不添加個人感情,還不如殺了我算了。」 

  老爸無奈,揮揮手把我轟出了他的辦公室。 

  我問蘇家揚,我真的有暴力傾向嗎?那時他正在吃飯,聽了我的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你想死啊!」我拍案而起。 

  「難道你很溫柔嗎?」他一臉無辜。 

    我決定要變成一個溫柔的淑女,第一步就去理髮店把頭髮拉直了。看著面目全非的我,小為大呼意外,我拉著她的手甩了甩烏黑的長髮,神秘地說了一句:「飄柔就是這樣自信。」小為差點沒背過氣去。 

  到了編輯部,同事們的眼睛都看直了,有人靈機一動抓起話筒對準我,「請問楊小曼小姐,此刻最想說的一句話是什麼?」 

  我低頭笑了笑,說:「我愛拉芳。」 

  有人接了一句「還是最愛長髮的你。」於是大家笑作了一團。 

  蘇家揚對我的改變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這多少讓我有些失望。晚上他開車來接我下班後照例要直接去餐廳吃飯,我卻攔住了他,用我自認為比較溫柔的語氣命令他:「去菜市場,我親自做晚飯給你吃。」 

  他詫異地張大嘴:「你哪跟筋抽住了?」 

  我剛想一拳打過去,立刻在心中默念三遍「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才忍住心頭的怒火,用自認為最溫柔的語氣對他說:「我哪跟筋也沒抽住,就是想做飯給你吃,有什麼不服氣,給你申訴的權利。」 

  「沒有,沒有。」他轉過頭去繼續專心地開車。 

  心中默念口號,是小為教我有效控制情緒的辦法:若是生氣了想打人,就默念三遍「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若是高興了想大笑,就默念三遍「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是我國的基本國情」。自從我決定了要做淑女之後,這兩句話每天至少被我默念N百遍。 

  雖然結果在意料之中,可看著一桌的菜,我還是很沮喪--總共四菜一湯,除了湯是白的,米飯和四盤菜全是黑的。 

  蘇家揚問我:「好像你確實是出生在煤炭之鄉吧?」 

  「怎麼了?不服氣啊?」我沒好氣地回答。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便立刻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含義,再也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幾天來的抑鬱一股腦兒全奔湧出來了,就算他「救命」喊的再大聲,也要拳打腳踢一頓方以解恨。 

  「楊小曼!」他突然很大聲地喊了一句。 

  「怎麼了,不服氣啊!」我有些害怕,但嘴上仍下不了台。 

  「不服氣,很不服氣,早就不服氣了!」他整了整衣服站了起來,「就憑你這個樣子,這輩子也做不了淑女。」然後,頭也沒回地走掉了。 

  我真的害怕了,害怕我終於被小為說中,害怕蘇家揚終於再也受不了我的無理取鬧,害怕他終於要棄我而去投入真正的淑女的懷抱。但我的頭腦裡亂成了一團麻,來回在眼前蹦跳的只有五個字--蘇家揚走了! 

  那天晚上有羅馬-尤文圖斯的比賽,雖然客廳中仍然只有電視、沙發、靠墊和我,但整個房間的氣氛和以前卻大不一樣了。我呆坐在沙發上,電視裡托蒂的臉怎麼看怎麼像蘇家揚,漸漸地小曼奇尼、卡薩諾、皮耶羅、特雷澤蓋、托馬西、內德維德、佩利佐利、布馮、甚至是光頭裁判科裡納,二十多個人全長成了一個模樣,而他們都只有一個名字--蘇家揚。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把以前錄的蘇家揚說夢話的帶子找出來,把放音機拿到耳邊一遍遍地放。聽著,聽著,我終於哭了,在夢話裡他還喊我的名字,而現在的我,嘴裡反反覆覆嘟囔的也只有三個字--蘇家揚。 

  我去找小為幫我想辦法。在數落了我一通後,她終於肯答應去找蘇家揚談一談,我感動得痛哭流涕,說:「小為你真是個大好人,促成一段姻緣勝造七級浮屠。」 

  再次見到小為時,她神情有些沮喪,終於還是說出了我最不想聽到的結果:「他說他受夠了,你們之間,結束了……」 

  「這不可能!」我拍案而起,又突然軟了下來,「他還是愛我的,只是一時生氣而已,氣消了他就會回來的。」 

  「小曼別傻了,你們倆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從一開始你們就注定了要分開,不是你的,再強求也沒有用啊。」 

  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那是我第一次哭的時候沒有聲音。 

  一夜過後,我恢復了原先亂糟糟的卷髮,恢復了大聲說話大聲吃東西的優良作風。什麼狗屁「淑女」,都遠遠的滾到一邊去,還有那個挨千刀的蘇家揚,最好這一輩子都不要讓我再見到他,否則他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當然,我也恢復了有暴力傾向的寫作風格,照樣在報道中言辭犀利,指桑罵槐,主編老爸也照樣拿我沒轍,且看在我失戀的份上對我格外溫柔,天天中午都開車帶我去我最鍾愛的餐館去改善生活。只是同事們說,我的生活狀態絲毫不像是剛剛失戀,我把他們痛扁了一頓以後拍著桌子教訓他們:「我是誰呀?即使是失戀了,也要失出風格,失出水平!」 

  這畢竟是我第一次失戀,還沒什麼經驗,雖然電視劇看過不少也不能確定失戀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而且,是我被甩耶,我堂堂楊小曼的初戀竟然以被甩告終,這光想想就讓人覺得格外不爽,於是我決定策劃一個方案,讓廣大人民群眾一致認為是英明神武、聰慧過人的楊小曼--我,由於無法忍受陋習種種的蘇家揚,而及時懸崖勒馬,果斷的把他甩了,縱使他跪在地上求我也毫不心軟,毫不留情,毫不回頭! 

  但這個方案如何策劃,我還沒想到,不過沒關係,以我的聰明才智,一定會想到的。而且我還需要一個軍師,而軍師的人選,又非我的死黨小為莫屬,於是那天下班後,我哼著小曲喜滋滋地跑去找小為。 

  剛走到小為上班的寫字樓對面,突然看到小為一個人在街邊的咖啡廳裡坐著,當我正在想她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那裡的時候,一個男人坐到了她的對面。哈哈,小為終於想開,要約會男朋友了,我暗自竊喜,正準備衝進去做一個「超級電燈泡」,眼前的景象卻讓我傻了眼,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家揚。 

  我呆了,不知所措了,他們倆人面對面坐著,做些什麼我不知道,說些什麼我也不知道,而我唯一知道的,僅僅是--我被耍了,而這個人,正是我自以為最好的朋友。終於意識到了,她為什麼總是慨歎我和蘇家揚縹緲的未來,意識到了她為什麼煞費苦心的教我做一個淑女,意識到了她為什麼總是拒絕一個又一個的追求者而保持單身,原來她早已有了心儀的對象,雖然那個人是她的好朋友的男朋友。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十足的傻子,被人一步步地設計好圈套,還心甘情願地主動往裡跳。自己的男朋友被自己的好朋友看上,於是自己很大度地把男朋友拱手讓人,我楊小曼的風格有那麼高尚嗎?他蘇家揚拽什麼拽啊,被一個聰明漂亮且溫柔賢惠的女人看上了有那麼光榮嗎?我越想越窩火,越窩火就越生氣,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在紅燈狀態下穿過了車水馬龍的大街,逕直走到咖啡廳門口,一腳揣開大門,直往裡沖。咖啡廳內的店員看到我這副架勢,以為遭遇了綁匪將被搶劫,嚇得吱哩哇啦地亂叫,我瞪了她們一眼,「叫什麼叫,黑幫電影看多了嗎?我長得就那麼像恐怖分子嗎?」她們膽戰心驚地點著頭迅速逃離了現場。 

  「小曼!」蘇家揚看到了我,起身站了起來。坐在他對面的小為也趕忙回頭看,那表情,簡直就像是第三者活生生被人家老婆捉姦在床。 

  「蘇家揚你無恥!」我走上前正準備一巴掌掄上去,卻被他習慣性地用手擋了回去。我收回蠢蠢欲動的巴掌,怒視著他,連看都沒看小為一眼,他們倆誰都沒說一句話,於是我對著蘇家揚吼道:「你把我騙到手了,厭了、膩了、再一腳蹬開,現在又來騙我最好的朋友。膩還有沒有人性?」 

  「小曼你誤會了……」蘇家揚的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但耳聰目明的我還是聽得見的,「我誤會什麼了?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我咄咄逼人。 

  這時候我看見蘇家揚求救似的看著小為,但小為卻一臉無辜地坐在那裡什麼都不說,於是我也瞪大雙眼看著小為,看看聰明如她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該如何應對,而她仍然只是坐著,什麼也不說。我一把推開蘇家揚,坐到了小為對面,語重心長地說:「小為,你可要睜大雙眼呀,這個人是個騙子,你可千萬別被他騙了去。」 

  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甚至不知是哪個多管閒事的人撥了110,把警察都招來了。警察叔叔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幹什麼呢?通通給我帶走!」於是很不幸地,我們三個「光榮」地坐進了110的警車被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由於在我身上找不到任何打鬥工具,也並未在現場留下任何打鬥痕跡,經目擊證人反應,我也僅僅是踹了一下門,吼聲比較震耳欲聾而已。於是本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原則,警察叔叔寬宏大量、網開一面在罰了我五百元後把我們掃地出門。 

  剛出派出所,小為招呼也沒打一下就坐上一輛TAXI走人了,留下我和蘇家揚兩個木頭樁子一樣站在派出所門口對視。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先開口了,「你轟轟烈烈的風格還是一點兒都沒變啊!」 

  「怎麼樣?不服氣啊?」我撅著嘴,心疼著剛從兜裡轉移陣地的五百元大鈔。 

  他被我的樣子逗樂了,噗哧一身笑了,「你還是這個樣子讓我比較習慣。」 

  「你找打!」我一拳上去,打到他胸前,他一把拉住我,大叫道:「怎麼還是這麼準啊?」 

  「廢話!我是誰啊?」接著又是一拳。 

  後來,小為突然人間蒸發了,怎麼找都找不到。蘇家揚也向我坦白了他那天奪門而去只是因為公司裡一些不順心的事,搞得心情不好才對我發脾氣,其實他事後是想向我道歉的,卻又不好意思開口,而小為卻在這時一次次地找他提出交往要求,把他弄得心煩意亂,不知所措,被我這麼一鬧,卻使事情雲開霧散了。 

  「那當然了,我多聰明啊?不使這招還真不成!」我突然收起了笑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其實我每一次打你,都是因為我愛你,我打你打得越重,代表我愛你愛得越深,所以,你千萬不許生我氣,不許再拋下我走掉!」 

  他一把把我擁進懷裡,笑著說:「拜託,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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