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阿珍是我到西貢旅遊時認識的一位當地人,她是我朋友公司的房東。阿珍是中越混血兒,二十八九歲,嬌小的身材,圓圓的大眼睛,一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十分可愛。開始我以為她不過二十出頭,後來才知道她已是兩個兒子的媽媽,最大的一個已經12歲了。
我在朋友公司玩的時候,常看到阿珍來公司收房租、找人修管道什麼的,總是一臉笑容。有時,她還會從門口經過的小販手中買些蓮子、花生等拿進辦公室給職員吃,她會說簡單的廣東話,但我與她的交往僅限於問候一下。
有一天,阿珍與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子一起來到公司,中年男子戴著金絲眼鏡,顯得很斯文,微微發福的身材顯示著事業有成。顯然,他與職員們已經很熟,大家用越語與他打招呼。他與阿珍說說笑笑到樓上接待室去了,而那個孩子在門口看摩托車,不肯進來,看著他們上樓的身影,我心想:他們真般配,郎才女貌,阿珍真是個幸福的女人。
我走到門口與小男孩玩,才發現他是個癡呆兒,腦袋一歪一歪地吃著手裡的一包蓮子,我拉他手進門,他卻甩開我的手。一個職員告訴我,這個孩子與剛上樓那位先生不和,所以不進「他的樓」。孩子用仇恨的眼光望著樓梯,身子一動不動。我無可奈何,只好一個人進門。
這時,樓上傳來打碎玻璃的聲音,不一會,那位先生怒氣沖沖地下樓來,推開小男孩,跳上摩托車離去。小男孩立即衝上樓。
過了下班時間,阿珍才從樓上下來,眼圈紅紅的,顯然哭過,憔悴得與進門時判若兩人,她與我的朋友用越語嘰裡呱啦地說了很久才回家。朋友告訴我,剛才那個男人姓文,是新加坡人,常來這裡做生意。家裡有妻子孩子,5年前認識了剛離婚的阿珍,還送了這棟樓給她。而現在阿珍要與他分手,文先生不同意。想不到,這個家庭還挺複雜的。
一天夜裡,我在辦公室裡等著出去吃飯的朋友回來接我。天下著傾盆大雨,望著馬路漸漸變成了小河(西貢的下水設施不好),齊膝深的水裡已沒有過往車輛,我焦急地等著電話鈴響,心裡想著如何去截的士。
突然,一輛摩托車搖搖擺擺地涉過深水,在樓前停下,打劫?我有些心慌。來人用鑰匙打開門,是阿珍,我吃了一驚。「走吧,你朋友打電話給我,她來不了,讓我接你到我家住一晚。」只要有去處就行,我跳上了她的摩托車。
不一會兒,我就坐到了阿珍家溫暖的客廳裡。這是一棟兩層樓房,相當乾淨整潔,地下褐紅色的瓷磚一塵不染,屋角通向二樓的旋轉樓梯上鋪著同色的地毯,圖案十分漂亮。三男一女四個小孩子圍著我們,不停地用抹布擦我們滴在地上的雨水,其中一個正是阿珍的傻兒子。阿珍介紹說:「這是大兒子,這是小兒子,其餘兩個是我哥的孩子。他們家在裝修房子,暫時來跟我住,熱鬧一點。」
躺在二樓臥室的大床上,阿珍和我閒聊起她青梅竹馬的第一次婚姻:比她大兩歲的丈夫是個老實人,做小生意,生活雖不富裕,一家四口也其樂融融。後來丈夫有了點錢,出去泡女人,回來就和她離了婚。從此阿珍靠在街邊賣糖水供兩個孩子讀書,給癱瘓的父親治病,也是在糖水攤認識了現在的這位文先生。他常常來,幫她送父親去醫院,無助中的女人彷彿找到了依靠,他們漸漸有了感情。文先生幫她買了房子,與她一起給老人養老送終。每個月文先生從新加坡來,便住在阿珍家。「我很感激他。我們一起這樣生活了五年,他對我很好,就是對我大兒子不好,還打他。有時,他太太從新加坡打電話到他手機,他就到走廊上聽,一接就是半小時,說說笑笑。在房裡,我心裡的苦不知向誰說。我也是被男人拋棄的人,知道這種滋味不好受,我絕不會拆散別人的家。可是每次我帶孩子去公園,看到別人一家四口(越南規定每個家庭只可生兩個孩子),很高興地玩,我的孩子就問『爸爸在哪裡』,我的淚只能往肚裡流。我多麼希望有一個完整的家,孩子們有一個爸爸!」
原來,這才是阿珍要和文先生分手的真正理由,我很同情她,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她笑起來:「什麼苦日子我都經過了,不要擔心我。分手後,我要給自己機會,為孩子們找一個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