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哭泣的洞房花燭夜
自從有了自由戀愛,就沒有了哭泣的洞房花燭夜。結婚是你情我願的事,不好都是後來的事。
我跟翌陽結婚的時候,我剛大學畢業兩年。房子是我媽的。我媽沒跟我爸結婚、沒嫁到安徽之前一直住在這兒。我媽一輩子的願望就是讓我回上海,讓我跟一個正宗的上海人結婚。我全都做到了。首先我考上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學,而後又留在了上海工作,然後我又嫁給了正宗上海人血統的翌陽。翌陽是我大學時的戀人,畢業後在電視台做編輯。我媽很滿意。我結婚的時候她來了一趟上海,看見她長大成人的這間房子變成了她女兒的新房,激動得流下了眼淚。我媽盼這一天盼了24年,那個年代因為上山下鄉才在安徽生根的,我媽與我爸的婚姻很不幸福。她認為她的離鄉背井是出於無可奈何的,但我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女兒有一天也會有同樣的命運,所不同的是,我走得更遠。
翌陽很優秀,我常常為自己能找到這麼一個讓人驕傲的丈夫而陶醉不已。現在想起來我那時真像一個鄉下女人,除了好好服侍丈夫,討他的開心之外什麼也不會。我那時很想要一個孩子,可翌陽嫌孩子太煩,說兩人世界還沒過夠,我答應他了。
我和翌陽的性生活一直很好,我們很隨意,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有一方想,另一方馬上就會作出反應,我們晚上都是抱在一起睡。那種感覺很溫馨。可是一年後,我發覺翌陽回家越來越晚了,他跟我說電視台工作很忙,經常要加夜班,我還怕他太累,給他熬了雞湯,但後來我發覺不對勁,一個晚上我去跟蹤了他,沒想到我成了很多故事中丈夫有了新歡的女主人公。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要塌下來了,記得在大學裡,有一天,我跟他說:「你是我在上海唯一的親人,你一定要對我好,否則我會活不下去的......
」他吻住了我的嘴,不讓我說下去,說我是他今生一定要娶的新娘,他會給我一個溫暖的家,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那個晚上,我不知道怎麼回到那個名存實亡的家。和翌陽好的那個女人,我認識,上海人,是我和翌陽的大學同學,現在是翌陽的同事。我對她挺好的,我恨她對我不仗義,為什麼她要奪走我一生的依靠?不過女人在這種事情上要是還能仗義的話,那她也就不是女人了。
翌陽回來時,我問他為什麼要那樣對我,我只是一個從外地來的女孩子,在上海孤苦伶仃,我對你要求並不高,而你連這一點點溫存都不願給我!他說我們之間缺少共同語言,那時我才意識到共同語言的確十分重要,它並不是一對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之間就可以實現的,更多的時候,它的背後隱藏著緣分,不是會不會表達,而是想不想對這個人表達,兩個人都認為對方是自己願意說話的人,而且是願意比別人說得多、說得深、並且天天說也說不煩的人,才有可能在一起。翌陽走的時候。什麼也沒要,帶著他自己的東西搬到那女孩租的房子裡去了,我是把婚姻當成一切的女人,我失去了翌陽,我就一無所有了,這個曾經發誓會給我一個溫暖家的男人就這麼走了,我一個人,滿目都是兩個人共同生活的痕跡......
我特別想他,想和他做愛,想到忍不住的時候就抱住他原來枕過的枕頭......我快要瘋了,我實在呆不下去了,就想到出國,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在異國他鄉獨自苦鬥,等有一天可以衣錦還鄉時,然後與負心人重逢使他刮目相看。走那天沒人送我,在機場我終於沒忍住,我給翌陽打了個手機,他半天沒說話,我知道他心裡很複雜,他只說了一句:「如果不好,一定要回來。」放下電話的時候我有一種放下了自己前三分之一輩子的感覺。畢竟這是我千辛萬苦留下來、裝載著我的第一次婚姻的城市。
在美國,真的很艱難,沒人能想像,那是一種真正的生存危機,有朋友也有親人但是誰都自顧不暇。我邊打工邊上課,真的很累,要讀書,讀成了才有飯吃,才有可能幹自己喜歡幹的事,美國人自己都有很大的壓力,更何況我們這些異鄉人呢?在那個時候我開始慢慢感覺到,我和翌陽的過去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想不起很多事,每天就是趕時間賺錢養活自己和抽時間學習,後來,認識了一個從清華來的男孩,他比我去得早,我跟他合夥租房子,我們有那種關係,我是單身女人,他是單身男人,在那麼一個遠離家和親人甚至都遠離了自己的語言的地方,彼此都需要,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我沒想過跟他結婚,他也從來沒有向我求過婚。在美國,結婚是很現實的事情,經濟能力比愛情更重要,特別是對於我們這樣本來一無所有的窮人。要說愛也有愛,就是愛那一份相依為命的寄托。
過了四年,我回了躺上海,我見到了翌陽,他如今已經成了電視台舉足輕重的人物,他跟我說他已經跟那個女人分手了,問我跟他有沒有重歸於好的可能。我說:「我們早就隔山隔水了,你曾經說我們沒有共同語言,我想我們現在更不會有共同語言了。」所有的愛都很複雜,也很簡單,說起來都一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