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一夜的愛情

酒醉一夜的愛情

  我認識她要麼是太遲了,要麼就是太早了。

  她在一家報紙做副刊編輯,用過我的稿件;我們有過一段互不謀面的書信交往--也通過電話,是那種剛畢業的女大學生的稚雅嗓音;我想像過她的模樣,但沒有抱太高的期望。後來她主動打電話通知我參加她們報社的聯歡--語調比往日多一點隱約的興奮:也許她跟我一樣,都在無意識地等待等待對方由聲音兌現為具體的形象。我在酒店門口尋找黑色圓領T恤、牛仔褲的女孩,第一眼就從人堆裡辨認出她了,她正像一隻黑天鵝四處翹望。坦白說,她比我想像的要出眾,不算標緻的娃娃臉,但五官拼合在一起極其生動,有一種說不清的味道,引誘你一眼接一眼看下去--如同小口小口地吸一杯隱去了品牌的雞尾酒。

  她感覺到我的視線:「我值得你這樣看嗎?」既像自嘲,又像對答案的期待。「值得。我都想送你一個綽號了:楚楚動人。」我舉起高腳杯跟她碰一碰,不失時機地讚美。她誇張地做出無奈的表情:「那我只能收下了。」然後喝口飲料。「看多了你,會醉人的。」她聽出我的弦外之音:「你怕醉嗎?」我自斟一杯:「怕倒不怕;畢竟是心醉。」她把可樂換成啤酒:「不用怕,我會陪你。」我和她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她說沒想到我這麼有趣,讀我的文章,擔心是老夫子呢。我表白,早知道有這麼合適的人選,不該抱什麼獨身主義自欺欺人的。似乎都相見恨晚……慢慢地,我意識到自己醉了;幸虧酒會這時結束了。

  模模糊糊覺得她扶著我走出酒店--垂在我胸前的長髮有飄柔的清香。她叫了出租車送我回家;下車後我的手還搭在她肩上,直到走進自家的門洞,掏出鑰匙卻怎麼也打不開門。她接過來把門打開,順著牆摸電燈開關;像幼兒園老師一樣哄著我上床,蓋上被子……醒來時已是凌晨,我發現一位穿黑衣的女孩合衣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頓時想起昨夜的情景。她聽見聲響就坐了起來:「好了嗎?我擔心你夜裡會難受呢。」醉意已像風吹過去了,我拍拍腦袋:「太好了。即使裝也裝不出這樣的效果--讓你陪我過夜了。」她臉上頗有點懺悔:「昨晚我不該那樣灌你的。」我邊洗臉邊打斷她:「別那麼說,是我心甘情願中美人計的。」她輕鬆多了:「你犯了輕敵思想--沒想到我那麼能喝酒是不?」昨晚和她的交談全部湧上心頭,眼前彷彿是相知多年的朋友;我想挽留她一起喝早茶,她看看表:「我給一位朋友打了電話,讓他六點鐘開車來接我。時間到了,他可能已在路口了。」我送她到樓梯口,她攔住我:「不用了,好好休息吧。我跟他說昨晚通宵 Party。」我知道她怕接她的那個人生疑。回到屋裡撩開窗簾,看見樓下十字路口有一輛奧拓,她正打開車門。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夢一樣,我完全清醒了--彷彿昨夜並不曾醉過。

  從此有了更多交往;她承認已有男朋友了(就是那次開車接她的人),只是心靈之間缺乏交流,更多的只是無言的默契--「恐怕商人不會尋找女人真正的興奮點吧」,她輕描淡寫講這些時,神情飽經滄桑。有時候聊得正開心,她會突然走神說:「要是上帝能把你和他綜合成一個人,那就完美了。」我知道她指的是--我的精神,他的物質,抑或我的浪漫,他的現實。我沒有見過他。一開始她經常讓他接送她,我多次站在窗前看見那輛停在樓下十字路口的奧拓。我想像不出車中的那個人,怎樣的模樣、怎樣的心情。再以後,她總是獨來獨往了。她說他也注意到她近期的變化,覺察到有無形的磁鐵在牽引她的思緒--他表態可以等,但不希望是無限期的……正好有一次調房的機會,我更換了住址,再沒給她打過電話。

  我自動從一個人的世界失蹤了;徐志摩再別康橋時也是如此: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愛情,只有酒醉那一夜。一年後,聽說她結婚了;我用告別做她的嫁妝。

  有時候,選擇離開,是最安靜的……為了愛,你做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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